第一章 争吵
“那要不你先吃点儿再走吧,眼瞅着就到饭点儿了,公司肯定没饭吃,回头你又胃疼。”安然母亲一边说着一边转去厨房,“排骨都炖好了,我给你盛碗饭,你先吃。”
安娜放好包,去了卫生间。母亲转去厨房前给了安然一个“别跟你姐计较”的眼神。
方哲开门时候,正撞上安然的姐姐安娜进门,打了声招呼就匆匆走了。
安然皱眉道:“又是您那微信群里发的什么健康知识吧,不都跟您说了么,那都是骗人的。”
安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,收到领导的回复,稿子没问题,就这样了。
母亲生怕两个闺女又燃了战火,忙用手捅了安然胳膊一下,只安娜已然被惹恼了,瞪着安然道:“你什么意思?我在这个家连说一句话都不行了?”
母亲见安娜话音不对,怕惹得安然不高兴,姐妹俩又生不快,忙对安娜道:“赶紧进屋洗洗手,大虾了都收拾好,就等你掌勺了,那油焖大虾你爸说我没你做得好。”
临近下班,安然把通了两遍的稿子发给领导,忐忑地等着领导回话,不知能不能准点儿下班,这时接到了方哲打来的电话,说他已到了她单位楼下,车停在老地方。
“多长时间啊,我们等会儿你。”安然母亲问。
父亲和母亲同时发出一声高呵,之后又说了什么,安然全没听进去,只听见安娜砰地一声摔门而去,母亲低声说了句什么,惹得父亲大为恼火,在客厅了吼了几句。
安然伸手去接东西,方哲道:“我先送你上去吧,都到楼下了,我跟爸说一声再走。我估计得挺晚才能完事,一会儿我打车走,把车钥匙留给你,你到家给我发个微信。”
“怕谁听见啊?!”安娜蓦地出现在厨房门口,吓了安然母女一跳,两人这受惊的反应,加重了安娜的疑心,更觉得她二人是在说她,恼道,“有什么事儿不能当面说啊,背着人在这儿嘀咕。”
安娜的语气虽让安然有些不快,但前些日子她才与安娜生了些口角,今儿借着给父亲过生日的由头,也是想缓和缓和,若再吵嚷起来,倒违了本意了,也就假装没听到。
“他公司有急事儿,叫他赶紧去。” 安然母亲从厨房出来。
安然明白母亲的意思。安娜一年前和沈城离婚,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沈城有了外遇,是以在这种事儿上多少有些敏感。安然其实也是挺理解体谅姐姐,和父母一样,自从安娜离婚以来也一直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情绪,可安娜非但没有好转,反而越来越敏感,甚至有些不可理喻。安然私下跟母亲说,安娜这是受了刺|激,最好去看看心理医生。母亲说你这话也就跟我说说得了,千万别让你姐知道,也难怪她受打击,谁能想到沈城能干这事儿呢。
“你有病吧?!你这叫妄想症你知道吗?”
“我能不操心吗!你二姨家大冰都儿女双全了,你这儿还玩儿呢,你说我能不急吗?”母亲往外望了望,压低声音道,“你姐为啥离婚?不都是要孩子闹得吗?你都三十一了,再不要回头真要不上了,到时候有你哭的。”
母亲接着道:“前几天我碰见你王姨了,她家欣欣比你还小两岁,那生孩子都算高龄产妇了,孕检的时候说这不合格那不合格的,生孩子也是顺转剖,那罪受的。”见安然不答,又道,“我跟你说,你别又不当回事儿,趁着我和你爸身体还行,还能帮你们带孩子,现开放二胎了,你这要是不能自己生,剖腹产得两年才能怀老二呢,到时候你都快三十五了,再要就危险了。”
“谁天天挂在嘴边儿上了!”安然也提高了声音,“这事儿都成咱们家忌讳了,别说我,就是爸妈敢跟你面前提一个字儿吗?”
“行了!你就别说了,没看你爸都急了吗?”安然母亲上前扯了安娜的胳膊,一边把她往厨房外面拉,一边给她使眼色。
吃完饭,父亲去客厅看电视,安娜接了一个电话,回房去聊。安然跟母亲在厨房收拾。
“不用了,妈。”方哲追到厨房门口,“我着急得赶紧走,一会儿路上更堵了,我在门口林记买个烧饼路上吃就行。”说完又对安然父亲道,“爸,让安然陪您吧,我先走了,下回再陪您喝。”
安娜哼了一声:“骗谁啊,不就为我进门儿说了两句方哲的话吗,我说他什么不是了吗?不就是让她小心着点儿,我倒成了坏人了,要这么着,回头我一句都不多说。”
“美什么你知道,不就因为当初爸妈老说沈城好,你不高兴吗?觉得爸妈厚此薄彼,委屈你们家方哲了。如今我和那混蛋离婚了,你称心如意看热闹了不是。”
“有病你就看病去,别逮谁咬谁,我犯得着在你面前秀恩爱吗!”
“安然!”安娜高声喊了一嗓子,怒道,“你把话说清楚!我怎么闹腾了?我是离了婚了,不用你天天挂在嘴边儿上提醒我!”
“谁说你不能说了?你说得还少吗?”安然回呛,“动不动就夹枪带棒的,我说你什么了吗?爸妈说你什么了吗?你离婚受打击我们理解,可也不能这样没完没了的啊,天底下离婚的人多了,也没见谁都像你这样跟吃了枪药似的,天天跟家里人闹腾。”
安然匆匆收拾了东西,赶到方哲常停车等她的地方时,方哲正在刷手机,看安然拉门上车,也没多余的话,发动汽车便走。安然与他抱怨了两句工作上的事儿,见方哲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,问道:“怎么了?有事儿?”
“我知道什么?哼!”安娜发出一声嘲讽的哼笑。
“赶紧去吧,堵车不好走,路上小心点儿。”安然父亲从客厅摆了摆手。
“那也不一样,换我们家那位,还让他接我,他能去就不错了。”
“聊什么呢。”安然走过去问道。
两人上楼寒暄了几句,方哲便说公司有急事要回去。
安娜一边换鞋一边道:“我才来他就走,不想见着我是怎么着。”
“娘儿俩有什么不能说的?”母亲往安然身边凑了凑,“我听说现在有什么验排卵期的纸,回头我给你买两盒,等到日子的时候你们就频繁点儿……”
“让他听见怎么了……”母亲仍有些不依不饶。
“那我真是谢天谢地了。”安然随口嘟囔了一句。
“行了行了……”安然臊得地打断了母亲的话,生怕这尴尬的对话被在客厅的父亲听到,压低声音道,“别说了,让我爸听见……”
“你知道什么?”
母亲一边拿饭盒装饭,一边道:“这菜我刚单放着没动,你一会儿拿回去,方哲晚上回来吃。”
“我美什么啊?”
“滚!”“安娜!”
方哲不想说,安然也不多问,两人一路无话地到了安然父母家。因是老小区,没有停车位,安然去街对面的面包店取昨天订好的生日蛋糕时,方哲就绕去旁边的小区停车。取完蛋糕到父小区门口,见方哲正跟两个保安聊着什么。
安然对姐姐原是怀着体恤之心的,只架不住她这日久天长的阴阳怪气。不单是她,她父母对着安娜也都小心翼翼,生怕哪句话又惹了她,是以这半年多家里气氛都不太好。若有方哲这个“外人”在,安娜似还有所收敛,大家还能平心静气地说说话,有点儿笑声。像今儿这样方哲不在,家里就又变成了低气压。
安然瞪了安娜一眼,想着就此结束争吵,安娜却被点着了似的,这会儿谁说也不管用了,反冲客厅喊了一嗓子:“干嘛!怕我把她和方哲那点儿事儿抖了出来?”
“不用,他今儿不定得多晚呢,再说饿了他自己会点外卖。”
“得了得了……”母亲连声劝解,只二人都上了火,哪又能轻易劝开。
“不用,别等我了,我估计得挺晚的。”
安然就知道母亲这话早晚要绕到这事儿上来,只埋头刷碗,没答话。
安然独立于厨房,因心跳急速而有些想吐,也说不出是因为安娜突然抛给她的这个信息带给她的震惊,还是当着全家被奚落嘲讽的狼狈,又或者单纯是因为过于激烈的争吵而让她有些血压升高。
同事们闲聊日常吐槽老公的时候,安然正在赶一篇领导明天开会要用的发言稿,其实她只知道会议的议题,至于会议的具体内容、最新政策和重点问题她一概不知。这就是她的工作常态,每天就埋在各种千篇一律的计划、总结、讲稿中,对着电脑键盘堆砌一些冠冕堂皇、不知所谓的套话,还要有重点、有特色、有的放矢。
“安然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。”安娜不理母亲的劝和,“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别美啊?”
安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,只低着头刷碗由着母亲说。母亲凑过来小声道:“你和方哲,你俩那事儿频繁吗?”
安娜和沈城的矛盾始于要孩子,因为安娜身体的原因,两人结婚多年一直要不上,没想到沈城居然以此为借口有了外遇。当初安娜发现沈城出轨,当机立断就要离婚,尚处于震惊之中的母亲还曾劝过安娜再给他一次机会,后来安娜不知跟母亲说了什么,母亲就再没提过沈城了。
“我说什么?说你和方哲两口子演戏,你俩就是凑合过日子罢了。当初方哲为了他那个死了的女朋友谁也不找,怎么就突然转性看上你了?你是仙女儿啊?不就是因为他姥姥病得要死了吗?这事儿谁不知道?”
“你妈不替你想,谁替你想?人家都是想要要不上,你俩倒是谁也不着急,我就问问,你俩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儿啊?是不是你俩谁有毛病?要有毛病就早治,现在不孕不育的人多了,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。”
方哲接过她手里的东西:“妈不是说小区这些日子闹贼么,我刚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这儿转悠,我记得前些天我就见过那人在这儿溜达,就让保安留意一下。”
“行了,妈,我们俩谁也没毛病,您就别操心了。”
“你老公又来接你来啦。”同事玩笑,“瞧瞧人家安然老公,咱们这都是该扔的货了。”
“没什么,项目上的事儿。”
安然四顾看了看,方哲道:“走了,可能看见我们在说他。”
因安然安娜进门时呛了两句话,一家四口整顿饭吃得也很冷清,安然和父母还多少聊了几句,安娜却是从头到尾都没话。
“真的假的啊,这不是刚下班儿吗,有什么事儿头下班不说,老说加班,指不定真的假的呢。”
对于沈城出轨,安然也确实挺吃惊的,毕竟但凡认识沈城的人对他最大的评价就是“老实、踏实”。沈城是外地人,又在医院上班,成日忙得不着家,逢年过节都很难得回一次老家,自己的爹妈孝敬不到,对岳父岳母可说是格外的尽心。虽然工作忙,但安家的大事小情他都惦记着,安然父母有个头疼脑热,他甚至比她和安娜这两个亲闺女都上心,安然父母逢人就夸这女婿真是跟亲儿子一样。沈城对安娜也一直是百依百顺,从没对安娜说过半个不字。
“犯得着犯不着你自己心里清楚,以为谁不知道呢!”安娜一脸的不屑。
“真的假的另说,反正那外卖多吃肯定不好……话说回来了,你俩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?”
母亲忙道:“我这儿跟安然说你爸呢,是怕你爸听见。”
“你才有病呢!你背地里说我是精神病别以为我不知道!是,我有病,我有精神病!你好,你多好啊,在爸妈面前装的人五人六的,成天跟方哲在我眼皮子地下秀什么恩爱啊。”
“老吃外卖哪儿行啊,外卖都油大,指不定放什么呢。你们别老点外卖,自己懒得做就回家来吃,老吃那些东西,身子都吃坏了。我可听说了,老吃外卖影响生育。”
二人正说着,方哲的电话响了,是方哲上司打来的。方哲撂了电话,一脸的歉意:“公司有点儿事儿,我得回去一趟。”
安然太了解她母亲了,她这样子分明就是知道安娜要说什么而拦着不让说,如此反让她放不下了,拉了她母亲一把道:“您别拦着,让她说。”
“今天我爸过生日,他这也是顺道过来接我,一块儿过去。”安然回道。
安然没想到母亲能问出这话,脸上一臊,竟不知如何答话。
那之后安然问了母亲几次母亲才说,原来让安娜下定决心离婚的并非是沈城的出轨,而是沈城在两人吵架时说的伤人的话。沈城说安娜因为当年给人当小三把身子折腾坏了才怀不了。安然听了这话时气得恨不得立时找沈城算账,母亲只说算了,离都离了,还纠缠什么,也是你姐姐当年岁数小糊涂,怨不得遭人指摘。
“哎呦,妈,您想得还真够远的。”
安然喜欢写作,从学生时代就希望将来能把自己的爱好当作职业,如今她也算是他们这个小单位的笔杆子,却与她曾经的梦想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安然脸上一闪而过的的震惊被安娜捕捉到,挑着眉梢讥讽:“还是说你到现在都不知道?还以为自己多好呢吧?你还看人家笑话,你自己就是一个笑话你知道吗?!全世界人都知道,就蒙你一个白痴!以后少他妈在这儿高高在上的给我摆臭脸,你他妈还不如我呢!”
“够了!”安然父亲从客厅吼了一嗓子,“你们这是给我过生日啊,还是气我来了,麻利儿的,都给我走,要吵架,上外边儿去,让街坊邻居看看咱家有多热闹!”